对于美国高等院校及其服务的学生,唐纳德·特朗普的首个总统任期的四年充满了挑战,这包括对国际学生的威胁、“激进左翼观念”的指控、言论自由的争议、以及对多样性等高校基础价值观的深远攻击。
前总统特朗普承诺,如果赢得第二个任期,他将对高等教育进行重大改革2021年特朗普卸任以来,美国高校一直努力摆脱其就职期间的传承及其不良影响。其四年任期为最高法院取缔招生平权行动铺平了道路。一项极具争议的行政命令触发一连串禁止DEI(多元、公平和包容)计划/政策的州法律。
与此同时,共和党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主义的崛起引发惨烈的文化战争,把校园搞得鸡犬不宁、导致部分州政府官员日益深入地干预公立院校的运营和教学。如今,特朗普正在卷土重来,寻求充当未来四年的白宫主人;如果他真的胜选,高等教育将遭受更严厉的监管和更沉重的压力。
尽管并非特朗普的优先事项,但高等教育在共和党人以及更广泛的公众中的反感情绪正在改变政治风向,可能成为更激进政策选项的催化剂。
特朗普誓言“取消”高校认证机构,并且要从“激进左派”手中夺回大学,呼吁建立一个费用由富裕院校支付的税收承担的全国性免费在线大学,他还威胁驱逐校园抗议者,支持向大学毕业生提供绿卡。特朗普团队协助起草的共和党2024纲领要求关闭教育部、设立更实惠的高等教育选项、并驱逐“支持哈马斯的激进分子,让大学校园再度安全和爱国!”
在第二个任期内,特朗普选择了一位高等教育的尖锐批评者作为其竞选伙伴。他指定的副总统、俄亥俄州参议员万斯(J.D. Vance)一贯直言不讳地批评大学,指责受到“左翼基金”控制的大学致力于“欺骗和谎言而非真相”。
密歇根州立大学教育学教授布伦丹·坎特在特朗普的议程和其他保守的高等教育计划中观察到一种系统性运作模式。坎特认为他们希望对高等教育做出“深入和结构性的调整”,并且“把有关高等教育的右翼政治言论转化为政策举措。”坎特说,“我认为这些政策举措可能导致目前高等教育部门的根本转变。
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促成目前的高等教育体制的联邦政府同样可以将其摧毁!”在特朗普努力重返白宫之际,高校也在努力应对诸如入学率下降、预算缩减到校园紧张局势和公众信心下降等等的各种挑战。
根据十余位自由派和保守派政策专家、大学教授和管理层的说法,特朗普的第二个任期有可能让这些挑战雪上加霜。其原因在于,过去十年来公众信任度骤降导致高校竞争力的减弱。
最重要的是,拜登总统免除数十亿美元联邦学生贷款的努力激怒了共和党人,刺激国会和各州立法者更广泛地参与高等教育政策。去年10月7日哈马斯对以色列的恐怖袭击以及随之发生的加沙战争导致的校园抗议运动火上浇油,促发国会调查以及针对高校管理层的对抗性听证会。
保守派智库美国企业研究所教育政策研究主任弗雷德里克·赫斯指出,“高等教育很有可能成为对抗的前沿和焦点,因为大学正在成为民粹分子发泄挫败感的对象。”
高等教育专家普遍预期,推翻拜登政府的政策,取缔高校认证机构并允许(目前无法获得认证的)另类高校获得联邦财政资助,将成为特朗普政府的一项首要任务。同样任人宰割的还有根据(民权法案)第九条对LGBTQ+学生的新保护举措,以及拜登政府最近实施的,旨在降低数百万学贷借款者月度还款额的收入挂钩还款计划。第二届特朗普政府还可能寻求对资助美国大学的外国资金进行审查。
贝茜·德沃斯领导的特朗普政府教育部推翻了奧巴馬时代追究营利性高校的责任、严格执行一项要求高校上报外国捐赠/合同的联邦法律、并改写了(民权法案)第九条的细则,特朗普政策的传承并未经受时间的考验,被拜登政府沿用的政策寥寥无几。特朗普本人指责精英院校的“左翼激进观念”。
他还威胁对非营利高校的免税待遇进行审核,暂停对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联邦财政资助(由于该校据称限制保守派言论)。
特朗普的教育部门不鼓励大学在录取决定中考虑种族因素,并于2020 年秋季,当普林斯顿校长承认校园内存在制度性种族主义后,对该校进行了调查。
但特朗普第一届政府还被视为无序且混乱。其教育部努力实施诸如公共服务贷款减免之类的学贷豁免计划。根据这项于2007年制定的计划,教师等从业于公共服务的借款人得以在还款10年后免除后续偿还义务。
借款人理论上能够首次在2017年9月(距特朗普上任近一年)获得豁免资格,但实际享受这项福利的人屈指可数。
这一次,特朗普团队将做好更充分的执政准备。为了协助这一努力,保守派传承基金会牵头发起一项名为“2025计划”(Project 2025)的举措,招募和培训政府工作人员并提出从根本上重塑联邦政府(包括高等教育)的宏伟蓝图。
最近,特朗图试图与“2025计划”保持距离,尽管其中数项提议(例如取消教育部,废除拜登第九条规则)与他自己的议程和共和党纲领别无二致。前教育部长德沃斯手下的几位官员协助起草了”2025计划”的教育部分。
左翼智库新美国的高等教育高级主任艾米·莱蒂宁表示,“未来特朗普政府的议程将更为激进,具体实施也更加快捷。这两者的结合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断转换的政治风向
根据盖洛普数据,在特朗普上任前,57%受访美国人对高等教育具有很高或相当高的信心。
如今,只有大约36%受访者保持信心,其中共和党人信心的下降尤为明显。盖洛普6月的一项调查发现,20%受访共和党人对高等教育充满信心,自2015年以来暴跌36个百分点。
美国人对高等教育的信心持续滑落
保守派卡托研究所教育自由中心研究员安德鲁·吉伦指出,“在有生之年,我从未看到公众对高等教育持如此负面的看法。我认为,在大学过去置之不理的事情上你可以得到更多的支持。我觉得高校如今的日子会难过很多。”
可选政策构想包括可能出台的政策(包括修改或推翻拜登政府规定)到更为激进甚至牵强的政策(例如取消教育部、威胁取消高校免税待遇、甚至停止联邦财政资助等)。
赫斯认为,“高等教育界和进步人士应该担忧的是拜登修改了如此多的联邦学生资助规定和法律,其程度足以让特朗普政府可能感觉无需过于顾虑法律条文的限制。”
共和党人已经提出法案向有钱的大学征收未偿学生贷款,并把这笔钱用于向学生提供短期职业培训。立法者或许加倍限制机构的DEI(多元、公平和包容)政策,惩罚那些未能充分保护犹太学生的人。城市研究所教育数据与政策中心的非常任高级政策研究员杰森·德莱尔表示这预示着共和党人的重大变化。他指出后者过去对高等教育采取不干预态度,并将大学学位视为通往好工作和发展经济的途径,这证明必要的联邦投资的合理性。
如今,“多数共和党人的思维中已经不存在这种逻辑了。”这种思维在今年早些时候推出的一项全面高等教育改革计划也有所体现,该计划通过毕业生薪资收入评估项目质量,并将部分学校资金与学生培养成果挂钩等有助于降低成本和结果导向的提议,让高校为未偿还贷款承担部分责任。这项名为《大学成本削减法案》的立法提案有145个共同发起人。
德莱尔说。“最有意思的是右翼人士的变化,我想把特朗普的人也纳入其中,因为他们对高等教育的怀疑、对高等教育价值的怀疑,他们对文化战争的怀疑——这一切在2016年并不存在。”如果控制众议院或参议院(或参众两院),共和党在干预其他热点问题的同时,可能继续调查校园反犹主义,并举行听证会质疑大学校长。一些高等教育团体和社会组织认为,这类包括要求提供目标院校的大量内部文件和通信在内的聆讯和调查与麦卡锡时代如出一辙,威胁到学术自由和学校自治。
莱蒂宁说,“如果足够聪明,他们会加倍关注文化战争。这对他们有利。但他们不需要制定相关政策。他们可以从新闻发布会和听证会发声......霸凌讲台就足够他们为所欲为了。”
当然,特朗普的政策最终取决于他选择谁来管理教育部(当然前提是教育部继续存在)。一些观察人士预期,如果充斥着民粹分子和特朗普的忠实拥趸,教育部将更多关注用来激怒选民的文化战争问题,而不是实质性政策。
赫斯认为这个群体会“更加强硬,更不爱惜羽毛”。他说,“这些人以攻击他人为生,但是......民粹分子不会过于关注教育部的政策细节。他们不是政策专家。因此,部分挑战在于他们能否找到政策专家协助他们将其想法变为政策改革方案。”
对高等教育和文化战争的审查可能提升教育部长的形象。有抱负的政客往往无意出任该职位。但有意在2028年竞选参议员或总统宝座者,或至少对具有高等教育政策背景(或议程)者,教育部长职位可能颇有吸引力。
赫斯说,"当然,鉴于我们的意识形态冲突很大程度上就是文化冲突,教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对那些希望树立自己人设者来说或许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高校能否奋起反击?
特朗普可能的第二届政府到来之际,首个任期内抵制其政策和言论的大学领导层将遭到伤害和打击。有人已经表示自己不太愿意参与未来的政治斗争。例如,哈佛大学于五月表示该校不再就政治问题发表看法。然而,对高等院校而言,事态已经一触即发。不少高校领导人已经开始呼吁大家挺起脊梁,迎接可能到来的挑战。
华盛顿圣三一大学校长帕特里夏-麦奎尔是特朗普政府直言不讳的批评者,她认为这些潜在的全面政策调整基于一个反智议程,是 “对高等教育使命的攻击”,并有望迎来比特朗普首个任期“更危险的时期”。
她说,"其他一切都是我们需要学会与之共存的细节。我希望高校校长同僚不要因为官僚议程而分散注意力,因为官僚机构的存在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其具体名称没有那么重要。"麦奎尔指出,“高等教育是抗衡政府的力量”。
但是,如果没有学术和知识自由,学术界就无法发挥这一作用,而某些政府官员正在企图限制学术和知识自由。她表示"如果我们无法维护学术自由,那就完蛋了。”麦奎尔以及其他人士都表示,当传统高等教育遭受威胁之际,他们担心大学领导层袖手旁观而不是奋起反击。
他们指出,当佛罗里达州长、共和党人罗恩·德桑蒂斯对该州高校实施一系列重大教育改革,并策划让保守派接管佛罗里达新学院时,佛罗里达州连一个发声发对的高校校长都没有出现。麦奎尔表示,"我们正毫无抵抗地放弃我们的价值观。这让我深感忧虑,这一切表明我们还没有做好迎接第二个特朗普任期的准备。
由于这一切会来得又快又猛,多数高等院校会选择躺平,像鸵鸟那样期望风暴自然消失。但该来的总会到来!”康普顿学院(一所社区学院)校长基思·库里表示自己从一开始就认识专注于学校使命的重要性——站在学生的立场上支持学生。
他表示自己将一如既往做到这一点,无论11月谁能赢得大选。库里承认,并非所有高校的领导人都有机会发出自己的呼声,尤其在特朗普首个任期以及此后数年来自州和联邦立法者的批评愈演愈烈后,发声愈发艰难。库里称有些领导者感到紧张和焦虑,但“我们必须考虑什么是学生的最佳利益,如何为学生替身而出。
对于我们很多人来说,毫无保留地为学生出头意味着失去自己的工作。”特朗普第一个任期加剧了对 “自由派 ”大学由来已久的批评,将其置于学生的教学内容争议之中。
最典型案例是一项禁止在联邦政府资助的项目中推广所谓分裂的概念,这扰乱了校园多元化项目。各州领导人对此禁令的回应是禁止批判性种族理论和DEI计划。迄今为止,已有14个州根据 2020年的行政命令通过法律,限制高校校园内的DEI政策和办公室。
加州大学河滨分校社会学和公共政策教授史蒂·布林特说,"这是一个重大信号,表明共和党人有可能在此取得丰硕战果,当然,这也产生了相当广泛的影响。”俄克拉荷马大学研究校园的种族氛围和仇恨犯罪的成人和高等教育助理教授卡莱布·布里斯科和其他专家表示,攻击DEI和特朗普的任期加剧了校园的紧张局势,导致偏见相关事件的增加,例如学生在校园放置绞索或涂黑脸等种族主义行为。她说,“我们的高等教育还没有恢复常态,如果特朗普再来一个任期,这将是一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