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花近百万送孩子去美国念书，本指望孩子得到名师指点，镀金归来，却发现大学课堂竟是人工智能在“操盘”？前不久，《纽约时报》就报道了一桩AI教学翻车现场的故事。
在美国知名高校——东北大学（Northeastern University），一位教授因为在课堂上大量依赖ChatGPT备课和答疑，被学生“抓包”，激起了众怒。该生注意到，教授的讲义和课堂内容与ChatGPT的回答高度相似。
而讽刺的是，这位老师平时还明令禁止学生使用AI写作业。这不就是“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双标吗？当AI教学正变得越来越普遍，费用昂贵、出路却不理想海外教育性价比还如何？
但令人担忧的还不止于此：除了高价买来的大学课堂正在“AI化”，美国大学甚至连招生时都开始用AI辅助评阅申请人材料。一门心思留学到最后是在为优质教育付费，还是为算法数据“代工”买单？
一门课7万元，只有看AI“上课”？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东北大学商学院大四学生艾拉在复习组织行为学这门课程时，意外发现了一串让她瞬间“破防”的文字：“expandon all areas. Be more detailed and specific（扩展所有内容，更加详细和具体）”。这是一句赤裸裸的AI提示词。
继续深挖下去，艾拉发现讲义和课件里遍布AI生成内容的“蛛丝马迹”：拼写错误、奇怪的配图、甚至文献引用里赫然出现“ChatGPT”本尊的名字。
这哪是教授精心打磨的课程？分明是AI拼拼凑凑的“流水线产品”。更令人气愤的是——这门课的教学大纲明令禁止学生在作业中使用AI。也就是说，教授嘴上说不准你用AI，转头自己却用得飞起，不光使用ChatGPT，还有Perplexity AI和Gamma，“AI三件套”齐开。
作为学生的艾拉当然觉得这学费交的不值：东北大学学费是3.2万美元，一门课合下来将近8000美元（约合人民币6.8万元）。结果，换来的是毫无人情味的、半自动化的次等教学体验。
于是，她正式向学校商学院递交了投诉，指控里克教授在教学中没有公开AI使用情况，涉嫌违反学术诚信，并要求全额退还这门课的费用。
想想也知道，学校怎么可能退款？如果给你一个人开了这扇窗，修这门课的学生岂不是都要把学校掏空？最终，东北大学驳回了艾拉的退费请求，理由是学校支持使用人工智能来提升教学、研究和运营的各个方面，但要求在使用AI生成内容时必须明确标注并验证其准确性，里克教授对此次事件表示歉意，但并未收到公开处罚，只在《纽约时报》的采访中表示自己将更谨慎地使用AI并提高透明度。
这事儿听起来不大，却在网上炸开了锅。支付昂贵的高等教育费用却让AI“上课”，到底值不值得？反对派当然喊不值，并且理由充分：自己一年花几万美元送孩子上名校，不是为了让ChatGPT来上课的，要是教授整天靠AI上课，那直接让娃远程连线GPT得了，还省住宿费、生活费和交通费。
对AI宽容的一派认为：教授的作用是分享和教授这门课的知识。
如果AI能帮他们把上述做得更好、做出更丰富的演示内容去完善教学，这是好事。但宽容派对学生和教授使用AI的态度截然不同：作为学生，我们来大学是为了学习知识、锻炼脑力的，不是练习如何向AI提问、让AI帮我们完成作业的。
其实，东北大学这位教授借助AI备课，本身并无大碍。毕竟在这个人人都在和AI打交道的时代，教学适当“提效”也无可厚非。但问题在于，他用得未免太不走心、不太体面了，连基本的提示词都懒得删，直接搬上讲台。
如此粗糙的操作，不免让人担心：既然连这点“表面功夫”都做不到，那课程中涉及的重要教学点、数据资料，他又是否认真核查过？如果连基本的教学质量都无法保障，又如何让学生认可为高等教育花费的时间和金钱是值得的？
老师用AI，频频翻车其实，东北大学的这起事件并非孤例，更不是首次出现。但长久以来，大家讨论的都是如何防止学生依赖AI来完成作业，如何防止用AI作弊。
另一个关键问题反倒被忽视了：教育者和教育机构自身在使用AI时，是否也存在滥用现象。根据咨询机构Tyton Partners的调查数据，2023年经常使用AI的教师比例为22%，到2024年已经飙升至近40%。显然，教师借助AI优化教学的现象正在快速普及，且势头强劲。
学生们并不反对老师在教学中适度使用AI，尤其是在优化课件、整理资料等流程性、标准化的任务中，AI的确能提效。但问题在于，部分教师对AI的依赖已经超出了“辅助”范畴，甚至连作业指导、考试评分都交由AI操刀。
这种“甩手掌柜”式的教学，自然会引发学生的不满：谁愿意花大价钱接受一门全自动、缺乏人情味和专业度的课程？比如，Ithaca College的一名教授就会使用ChatGPT对学生论文进行初步评估，并将AI的反馈与学生分享，帮助他们改进写作。
对此，大家的反应是：都要接受高等教育的学生了，谁还不会用chatgpt？谁还交不起AI那每个月几十美元的会员费么？非得花几万美金跑到大学来间接聆听“AI教诲”？《纽约时报》关于东北大学的这篇文章里还提到一例“翻车”案例：南新罕布什尔大学的一名学生在一门在线人类学课程中提交了一篇三页论文，并拿到了“A”的优异成绩。
然而，她很快发现评语中竟然包含了与ChatGPT的对话内容。学生愤怒不已，认为教授显然连她的作业都没认真看，就直接把评价交给了机器，严重违背了教学应尽的基本职责。学生就此事与教授展开对质。教授承认确实使用了ChatGPT来“协助撰写评语”，但坚称自己已经通读了学生的论文，只是将AI当作一种指导工具。
然而，这番解释并未平息学生的质疑：老师的评语都“机味”十足，学生如何相信自己的学习成果没有被草率对待呢？德克萨斯农工大学商务分校（Texas A&M University-Commerce）还曾发生过一起更离谱的事件。
该校的一名教授在期末时使用ChatGPT检测学生论文是否由AI撰写，结果导致多名学生被错误地指控作弊，成绩被标记为不及格。
他是如何检测的呢？很粗暴，就是将学生的论文输入ChatGPT，询问是否由AI撰写……然后ChatGPT声称自己撰写了所有学生的论文，教授也没有进一步验证，直接将学生的成绩标记为“X”（即“未完成”），并要求他们重新提交作业。学生们对此表示强烈不满，提供了包括Google Docs的时间戳等证据，证明他们的论文是自主完成的。
有学生甚至指出，他利用ChatGPT验证了该教授发表的论文，ChatGPT还声称论文也是由AI撰写的，足见AI在这方面有多不靠谱。
最后，教授和学生进行了沟通和澄清，学校撤销错误记录，恢复学生成绩。误会虽已澄清，但这所学校的教学质量恐怕已让不少人望而却步。面对AI，教师连最基本的判断力和分辨力都缺乏，或者说如此懒散敷衍，谁还愿意掏钱来这里求学？
大学录取也靠AI“测八字”？高校教师们不仅在教学中高频使用AI，高校在录取学生环节也开始把大量工作外包给AI。比如，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North Carolina State University）在目前招生中就使用了Sia工具，自动处理申请者的成绩单，快速提取课程和学分信息。
连推荐信审核也外包了，把AI运用到了推荐信分析中，能够智能识别那些隐藏在文字背后的负面信息。还有，佐治亚理工学院（Georg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虽然在本科招生环节还未全面启用AI，但它在大规模在线硕士项目中已经进行了大胆尝试。该校借助机器学习模拟招生顾问的评估流程，让AI聚焦于分析申请人的学术背景、成绩单和推荐信。
据说，匹配率已经达到了93%。再比如，在艺术招生方面AI也大有所为。芝加哥艺术学院（School of 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利用机器学习模型来预测哪些申请者更有可能接受录取，从而优化招生策略，让录取结果更加精准，不浪费人才。
是不是颇有一种看申请者生辰八字与学校是否吻合的感觉？招生过程可以外包给AI，面试当然也不例外。现如今，哥大、牛津大学、耶鲁大学、西北大学、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南加州大学等，都引入了由AI驱动的Kira Talent视频面试系统。这个系统通过分析申请者在面试中展现出的面部表情、语调和语言内容，全方位评估他们的沟通能力和情绪智力，从而帮助学校判断该生是否与校园文化和项目特质相契合。
以后，面试者们再也不需要面对“虎视眈眈”的面试官们了，面试只要对着镜头自问自答即可。教育全面AI化看上去正成为势不可挡的趋势，大家能理解学校出于优化招生流程、节省人力成本，教师为了提高教学效率和质量从而借助AI。但在没有更成熟的技术和规范制约前，招生和教学中滥用AI可能会引发的偏见、透明度和公平性也令人担忧。
AI时代初期，师生普遍患有“AI羞耻症”我们这个时代开始迎接AI到来，但如何让它成为好的工具、如何让它与人类自洽相处，这些探索还远远不够。在美国各大高校的官网上，几乎都有关于师生AI使用的说明规则。从伦理规范、做假抄袭、隐私与数据都做了详细全面的规定、且随着AI工具的发展时时有修订。
（哈佛医学院的AI使用规则）
（MIT关于的AI使用规则）但问题依旧层出不穷。除了AI技术本身尚未成熟，另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在于我们对AI的矛盾心态：又爱用、又羞耻——俗称“AI羞耻症”（AI Shaming）。“AI羞耻症”是指人们在使用AI工具时，因担心被视为懒惰、欺骗或缺乏创造力、甚至被视为作弊而感到羞愧或不愿承认的心理现象。
前不久，科技史学家、普林斯顿大学教授D. Graham Burnett在《纽约客》上发表长文，揭示了“AI羞耻症”在美国高校中普遍存在，并且这种情绪已经蔓延至知识分子群体，他们在频繁使用AI辅助教学和研究的同时，却常常讳莫如深。
文中提到，根据2024年7月Wiley的调查显示，45%的学生表示，过去一年在课堂上用过AI；但Digital Education委员会同年的调查却表明，有86%的学生经常使用AI。也就是说，很多人觉得用AI好像不太光彩。所以，很多人即便用了AI，也不敢大方承认，这就导致了两组数据出现偏差。
教师们亦是如此。虽然没找到相关调研数据，但前文中提到的多项报道几乎都是相似“套路”——教师们在课件、资料和作业评估上频繁使用AI却不会在第一时间承认，而是等到学生发现后才坦诚。这些矛盾心态，也许会随着技术发展、制约的规范和普及率逐渐转变。
但当下，对于许多留学生来说，花费几十万的学费和生活成本来到国外读书，大家自然希望获得的是“真实的教学体验”、教授的亲身指导、课堂上的思想碰撞，而不是冷冰冰、千篇一律的AI生成内容。我做了一个老师围调研，向身边一些留学生了解他们对AI用于教学的接受度，结果如下：留学生可以接受的AI使用情况：
老师坦诚使用AI。如果教师在使用AI时是坦诚的，比如说：“这份讲义是AI生成后我做过筛选的”，这种诚实态度反而会赢得学生信任，学生不会觉得被欺骗。
利用AI帮助理解课程内容。如果AI被用于整理课程资料、生成图表、设计小测或互动问答，能让课程更清晰直观，尤其对母语非英语的学生来说，是极大的帮助。他们不会排斥这些“技术助教”。
但关键性的建议（如立意是否深刻）应由老师给出。
留学生无法接受的AI使用情况：
老师没有明确告知教学中哪些内容是AI生成的，学生会不确定自己是否“被骗”，也不清楚课程是否合规。这种模糊状态会放大他们的焦虑与不信任。
当一门课从课件制作到作业批改都由AI完成，教师只起到监督作用时，学生容易觉得被敷衍，会有种“来美国上网课”的极差教学体验。尤其是在讨论和写作类课程中，AI难以提供具体、贴合个体的反馈，这种统一被系统处理的感觉会让留学生认为自己的学习体验未被关注。
总之，不仅是学生，教师亦如此——在如何自洽使用AI这件事上，我们都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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